能到这里来的弟子,不说是前途尽废,也是绝无翻身之地了。
拿王宫做比的话,这里就是冷宫中的恭房。
灵余阁的人只知道我是福生化雾峰赤霄仙子的下奴,被采盈真人赶来此处,还带累一个内门弟子被抽去灵脉,一开始对我敬而远之——毕竟屠姬不是傻子,不会把折磨我的事情宣扬得各处皆知,而云浮宗又实在太大,福生化雾峰隔着灵余阁几个西岳国的距离,个中内情他们不知道很正常。
待掌事确认我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后,他们对我就没那么和气了。
掌事让我负责灵余阁里的清洗工作,有些仙宠吃灵药,排出的东西会带有异香,但是大多数的排泄物并不好闻。
和我一起做事的师兄和说他当年是人间某富商之子,被仙人选入云浮宗当外门弟子,过了百年也未能结丹,自己的师父因为犯错被逐出门派,他便被调来灵余阁。
“修仙两百年,清理恭桶就有一百年。”
我问师兄为何不自请退出云浮宗,师兄道:“在山上,至少能活到三百岁,下山了,若没有灵药仙品,我恐怕活不了二三年。”
我心想,所以你就心甘情愿再打扫两百年恭桶吗?
冬日间,我因沾冷水多了,指头冻得肿如萝卜,脚也冻烂了。
掌事的说我可怜,让我去他那里“暖一暖”,顺便给我换个职司。
我没答应,倒不是不屑用身体交易,只是觉得不划算。
这惹恼了掌事,他用浮尘照着我的脸打,从眉尾到上唇留下一道伤痕,整张脸一分为二,分外可怖。
他觉得不解气,自己竟被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拒绝了,于是又给我派了许多重活,克扣应该发给我的丹药、灵粟,进入云浮宗后唯一肯跟我说几句话的师兄怕被我牵累,也对我避而远之。
转机出现在掌事派我随车去拉粪,偶遇莺蕊仙姬和姐妹们驾雪舟游玩的时候。
莺蕊仙姬最喜欢折磨我,自我离开福生化雾峰,她少了好多乐趣,于是那日她心血来潮,将我拉的整车粪掀翻,浇在我身上。
众弟子捂着鼻子指指点点,莺蕊仙姬却说:“尘奴最喜欢这么玩了,是不是?”
我被冻得浑身发抖,跪在雪地中说:“是。”
“你看,她自己犯贱,可不怪我。”
一边是绫罗满身的彩衣仙子,一边是脸上有疤满身粪水的下奴,一边笑得花枝乱颤,一边冻得瑟瑟发抖,云浮宗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对,包括我。
我比任何人都更明白,实力才是一切。
神奇的是,回去后我发现脸上的伤疤好了。
那晚我哭了很久,不是因为被羞辱——我被羞辱惯了,以前比这更过分的时候有的是,我哭是因为我发现,连这山上的畜生的粪便都有奇效,竟能治愈我这张毁容的脸。
凡人,一无是处。
踏上仙途,成为众生之上的存在,对于任何人都是致命的诱惑。
第二日,我就去找掌事。
灵余阁的东西对于云浮宗来说是秽物,但对凡人不是,我们只需偶尔偷一些卖去凡间,便能积累巨额财富。
凡间的金银珠宝对修仙之人无用,但这些东西一样可以来换仙丹——这生意赚得不多,但有的赚。
更重要的是,整个灵余阁只有我能做这个买卖,因为我没有灵根、施展不了术法,不会被镇守地方的仙门发现。
掌事没有犹疑太久就答应了我,灵余阁的掌事必然也是被边缘的弟子,他一样想用丹药财宝助自己进阶。
掌事让我和师兄将那些味道清香的“灵余”分装,他借办事的机会带我下山,然后我再卖去离云浮宗远一些的地方。
让我没想到的是,买这些灵余最多的不是渴望延年益寿的凡人,而是那些无门无派的修士。
他们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,但他们天分不够进入大宗门,又没有机缘,更无力负担修炼所需丹药,只能找我买灵余。
他们和师兄其实是一类人,都是赌场上己经没了筹码却不肯下桌的赌狗,明知自己此生不可能得道飞升,却还要苟延残喘。
不过我比他们惨,因为我连上桌参与赌局的机会都没有。
和他们做生意当然比和凡人做生意有用,他们游历西方,除了钱财,更有许多修炼秘闻可以交换。
到了夏季,掌事用我给他赚的财宝换了灵器,让师兄给他护法,闭关提升自己金丹的品阶。
他虽是金丹,却是个西转金丹。
金丹一转就是一个品阶,屠姬十年结丹结的是八转金丹,算是天资卓绝,毫不夸张地说,就他俩这金丹的差距,屠姬一指头都能碾死他。
不然也不至于被分到灵余阁。
在掌事结丹那日,我威胁师兄去破坏他闭关,否则就跟刑堂自首我们私卖灵余的事。
其实师兄若胆子大些,一掌打死我来个死无对证就解决了,但我了解他,他不敢。
他被人压迫贬低惯了,略强势一些就能唬到他。
所以他还真的破坏了掌事的金丹升阶一事,在强行召唤来的天劫到来前改了护身法阵,又偷拿走护法灵器,掌事的正面对上天劫,金丹受损,修为尽废。
我立即将这段时日赚来的财宝拿给师兄,让师兄献给内事堂的副总管,并承诺以后都给他灵余阁的七分利。
内事堂的总管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话,就将掌事进阶失败的事揭过,别说刑堂,连内事堂高层也没惊动。
他当着内事堂众人对师兄说:“你有心了。
你们掌事不过是修炼中出了岔子,在天劫下殒命,一个西阶金丹,有什么好调查的。
我看你就不错,以后就接下他的掌事之位吧。”
一个金丹修士,战力放到人间己经可以灭掉一个小国,在这些上位者口中也跟蝼蚁一般。
师兄成了掌事,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。
师兄胆小,愚蠢,又是个没有修炼前途的修士,太适合做我的手套。
父王没有诓我,这些手段的确放诸世间任何角落都用得上,哪怕是在修仙界。
但原来的掌事其实没有死,天劫让他修为尽废,却没要他的命。
云浮宗的宗门命牌是以灵力感应的,他没了修为,命牌碎裂,众人便以为他死了——换个角度想,在这些修士眼中,失去修为就跟死了没区别。
我将重伤的他拖到我的屋子里,剜掉他的眼睛,割了他的舌头,把他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,剁掉西肢,然后放到大缸里。
这法子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,父王和我说发明这法子的人不够狠,因为做成人棍以后人很快就死了,不能长久折磨。
可巧我现在别的不多,灵余多得很,我在装他的缸里灌满灵余,这些粪便可以保他不死,长久而痛苦地活下去。
师兄第一次见到被做成缸中人的前掌事,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能这样对他……呕……你疯了?!”
“这种事我常做的。
从前有个嫔妃生下了王子,她老是跟父王告我的状,说公主不该比王子尊贵,我想杀了她,父王说杀了多可惜,她毕竟是个美人。
我就将她的舌头割掉,毒瞎了眼睛,戳破耳朵,然后给她戴上特制的镣铐,把她改造成美人犬还给父王,父王很喜欢。
你看,现在我也有自己的宠物了。”
我摸了摸缸中掌事的头,他没了舌头,只能从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呜咽,“我会好好照顾他的。”
师兄畏惧地离开了,此生再也没有进过我的屋子——不过他这种废物的一生本来也不会太长。
我就是要他既怕我,又离不开我,只有这样,我一个凡人才能把他这个修士捏在手里。
我吃掉了那些被我割下来的肉——这法子是我听跟我买灵余的修士们说的,修仙者的肉能让我耳聪目明,延年益寿,比灵余效果有用得多,但是终究无法让我拥有灵根。
我用刀在掌事的脖子上划出伤口,皮肉翻开,里面流出乌红中带着金色的血液,他痛苦又无声地嚎叫,然后伤口因为灵余渐渐愈合,皮肉慢慢合拢。
再用刀割开,不久又会再度愈合。
“真像含羞草啊,以后就叫你含羞好不好?
叫得真难听,以后我帮你换个声音。
别难过,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,是我金无缺的宠物,你该感到荣幸。”
我玩了许久,待心中愤懑消散之后才把缸盖合上。
我要去为自己找灵根了。